底線

"混出去！！！"

阿爾泰的怒吼聲回蕩在草場，驚起來一群不知名的鳥慌亂飛走了。

屋外的族人楞在原地，互相看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遠處悠哉悠哉散著步吃草的馬兒打了幾個響鼻，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門就被裏面人打開了，蘇祈年和司徒嵐先後走了出來。

跟蘇祈年僵硬的表情不自在不同，司徒嵐就像是無事發生一般，甚至還回頭又提醒了句:"如果你想通了隨時來神匠部落找我。"

"滾！！！"

那二人這才訕訕的徹底走了。

直到他們離開了天山部落，阿爾泰依然沒從屋內離開。

他氣紅的雙眼紅血絲還沒有完全退下，起伏的胸口逐漸恢覆平常，雙拳用力砸向桌面站了片刻，又垂手伸過去用力拿起桌上的茶碗，一口氣飲盡才將將緩解些心中的怒火。

到現在他還難以置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

司徒嵐居然提議攻打部落！讓他沒想到的是就連蘇祈年居然也跟著游說起他，意圖想要他跟他們同流合汙！

"阿爾泰，你不想一統部落了嗎？這不正是好機會。你，我，加上司徒嵐。你想想當年，"他雙指輕點著桌面，自認為說的頭頭是道，大有指點江山的氣勢:"我們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光從暮淵桑蘭他們家族入手有什麽用，憑借咱們三人的勢力當真非要那些引子由頭不成？"蘇祈年盡力述說著，他似乎從未像此刻如此這般真摯過，帶著噴薄而出的妄念試圖感染那個不為所動的男人。

就在他懷疑阿爾泰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為什麽一直不說話都不作出回應的時候。阿爾泰帶著鋒芒的雙眼鎖定了他，那深不見底的眸子似乎隨時要將他撕碎，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整張後背都麻酥酥的寒的厲害。

"蘇祈年，你不是不是瘋了。難道你看不出當年我們都沒能一鼓作氣做成的事現在要去做更是個笑話。"阿爾泰看著面前幾近癲狂的人努力克制著怒火，他如果可以他真想敲碎了蘇祈年的腦殼看看裏面是不是空的。

他其實根本懶得再與之糾纏，但事關部落，他也做不到真正的置若罔聞:"我問問你，你說的那些憑什麽？憑我身重劇毒還在指著人家帶毒的解藥才能茍延殘喘？憑我手下所剩不多，就連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都死的死，跑的跑？"

他怒瞪著，伸手指向司徒嵐，眼神卻一直一錯不錯的緊盯著蘇祈年:"還是憑這個落了難都要你我保護的前閣主？我沒記錯的話蘇若死時他還背靠百翠閣，而且他們二人還在交往中吧，那時這位前閣主可曾為她做過什麽？"

他伸手抓過蘇祈年的衣襟，僅憑借一只手就輕松把人拉拽到了面前，握緊的手中面料可憐巴巴的皺成一團卻無從反抗:"你不會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除了是神將部落的族長以外，你，還有什麽？！"

蘇祈年一時被他嚇得語塞，這時耳邊聽到司徒嵐輕咳了一聲。他任命一般閉上眼咬了咬牙:"你聽我把話說完！"

阿爾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始作俑者，輕瞇著眼睛帶著壓抑的怒火又把人推了出去。

他倒是要看看這兩個人都密謀了些什麽。

蘇祈年被他推的一個踉蹌，胸口被那一掌震的差點把內臟咳出來。慌亂中差點撞倒了一旁的椅子，趕忙扶穩。

看他氣急，蘇祈年趕忙勸慰:"你先消消氣，消消氣。"

他不緊不慢的替三人倒上剛剛來人端進來的茶水，眼角不停偷偷觀察阿爾泰的動作，作勢讓對方稍安勿躁，不妨先坐下來聽聽:"雖說咱們現在都元氣大傷，但也正是因為這個才不得不放手一搏啊。不然要一輩子這樣不成。就拿你的毒來說，他們明明有辦法卻偏要這麽吊著你，依我看這毒說不準還是他們下的呢。"意識到話扯遠了，又趕忙說:"等到事辦成了，她自己不想活是無妨，但她真能連帶著幾個部落人的命也不在意？到那時…"

"蘇，祈，年！"阿爾泰聽到這，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他額邊和脖頸的青筋因憤怒凸顯，如果不是礙於他是神農部落的族長，安了這樣的心思他是絕對不會輕饒的。

他可以不拿幾個人的性命當回事，但做不到拿全部落的性命作威脅。

他阿爾泰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才養了同樣只求結果什麽下三濫手段都能用的人也不聞不問。

但這並不能說明他阿爾泰從根裏就爛透了。有些事他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

沒錯，他可以為了個人恩怨為了他的野心滅門一族屠人滿門，但誰都別想說服他將整個部落視同螻蟻。

他承認自己算不得好人，但他也還是個人！

蘇祈年一臉莫名的看著怒火中燒的阿爾泰，他不明白對方在氣什麽。與那些人的性命相比難道不是他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嗎。

殺一個殺一族乃至一個部落更甚至是所有部落，這有什麽區別？

這世上有什麽是能比活下去更重要的，那些人的性命與我何幹。現在的安穩生活不都是身為族長的自己施舍給他們的。

"阿爾泰族長倒不必把事情想的那麽嚴重，我們只說要向各部落宣戰又沒有說真的要了所有部落人的性命，"司徒嵐懶洋洋的聲音一派無所謂的響起:"只要他們識時務答應我們的要求，大家還是跟現在這般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會有什麽不同。何況以後有咱們三人共商，少了很多不對路的人在，只會讓他們日子過得更好。到時候你若心疼想彌補，施舍點什麽下去便是了。"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阿爾泰寒著臉，黯下眸色眼神中透著冷戾，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對方。

與跟蘇祈年時的怒火不同，面對司徒嵐的誘惑，他變回了那個冷血殘暴的阿爾泰。

這倒是也在司徒嵐的意料之中，雖然他內心也是有些驚訝的，在他的印象裏阿爾泰暴虐無道，殘忍至極，有野心，為達目的可以用盡手段。

他想過沒那麽容易讓阿爾泰信任自己，畢竟正如他說的那樣，他們三人的境遇實在有夠糟糕，仰是當年鋒芒正盛時也不過是鏟除了暮淵蒙克他們，如今敗落了反而還想要跟所有部落為敵，這的確是讓人匪夷所思。

他意外的是，阿爾泰之所以會拒絕，好像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這讓他突然感覺自己有點看不透阿爾泰了。

蘇祈年看出阿爾泰不高興，趕忙勸道:"他也不是外人，你這幾年不也在想方設法的招兵買馬嗎，司徒嵐那就有不少。只要咱們這事定了，兵馬的事不用咱們操心，他都能給解決。"

"解決？怎麽個解決法？"說到這裏阿爾泰更是火氣上湧:"蘇祈年，你是個豬腦子還是現在就老糊塗了？"

蘇祈年忍無可忍，聽到阿爾泰這麽說自己當下一拍桌子怒喝:"阿爾泰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問我什麽意思？我倒是要問問你。"阿爾泰緊盯著蘇祈年，就像是野獸盯著自己的獵物不給對方一絲一毫逃脫的機會步步緊逼:"攻打部落！兵馬全部是外世人的兵馬！我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蘇祈年被阿爾泰的氣勢壓到無處遁形，他還沒傻到阿爾泰已經把話挑明到這個地步自己還參不透這其中的關竅。

一時間他又沒那麽堅定了，他既想像司徒嵐說的那樣擺脫現在的困境，又沒臉面對阿爾泰將事情挑明後的質問。

那些醜陋的心思是他有意丟棄在角落不管不問不去看，假裝它們並不存在的。阿爾泰此刻卻偏偏將它硬生生拖拽到人前暴曬在午時。

阿爾泰看著蘇祈年青一陣紫一陣的面色不為所動:"我的確想要一統部落，曾經是，現在也是，但我不會把它交給一個外人。"

蘇祈年看著這個明明跟自己一樣十惡不赦的罪人，如今坐在自己面前卻儼然比自己高尚。

呵，真是笑話。

似乎自己才是那個不折不扣的小人，而他卻是個有抱負有底線的''梟雄''。

"如果部落落入外人手中，你拿什麽告訴我說，部落還是曾經的部落。"

阿爾泰站起身，自上而下的望向蘇祈年，目光所到一寸都像是將對方生生的扒/皮/露/骨,看清那每一個藏在皮囊下的內臟是不是黑的:"我想要一統部落不是為的讓族人消失。"

蘇祈年的瞳孔顫抖到無以覆加，他感覺心臟處傳來沒由來的酸澀。

這是第一次他發現，阿爾泰跟自己不同，是跟以往他以為的都完全不一樣的原因。

曾經他認為阿爾泰空有一副好身手，若論頭腦根本不夠人看的。

可是這一刻，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從阿爾泰的身上看到了氣節。

那種民族大義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阿爾泰這種人的身上。

這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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